我和苏碧织的关系相当简单。因为太简单了，我反而觉得比复杂的关系更难处理。
苏碧织算是我的朋友么？至少在我看来，还不算；苏碧织对我而言重要么？很明显，如果她就那样一直消失在我的视野里，那我很可能很快就淡忘了那奇妙的几天，只在夜深人静时偶然想起她。那么，我对苏碧织来说重要么？
我想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
也就是说，苏碧织仅仅是我秘密认识的人，如此而已。
正因如此，当我啜饮着咖啡，时不时偷看着苏碧织安静下来立即显得美丽可人的侧脸时，心中一直在思考着“要不要问问她上星期都干嘛去了”这样的问题。
我嘴上不说，可是对她不声不响消失一个星期这件事无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失望和惆怅。这是一种——一种很难形容的，但明显是我不应该有的情绪。在苏碧织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之后，这种情绪越来越撩拨着我的心弦。
“严诚同学，咖啡喝完了么？喝完之后我们就走吧。”
苏碧织毫无征兆地看向我。我被吓了一跳。
“去哪儿？”
“这还用问？当然是你家了。我说过的吧？我会帮你复仇的。这也是小小和我的约定。”
我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你是说，顾小小同学她……？”
“啊，严诚同学，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会让你窃喜，但也不要故意让我重复啊。没错。小小和我约定好了，要帮你洗清冤屈，然后复仇。谁让她那么可爱，我根本没法拒绝她嘛。真是的，整件事情我都从小小那里听说了。你居然会被那样的手段整到，真不知道是怎么考得比我还高的。”
“顾小小同学她知道那天的事？！她跟你这么说的？”
“这种事情你自己去问她吧。严诚同学，你该不会以为我和小小的lovelove时间都用来谈论你了吧？”
苏碧织故意摆出了一副偷笑的表情来嘲笑我。
“那倒不是……”
“哎——”苏碧织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可是我们就是一直在说你的事啊。真可惜，你不能参加女生的茶话会。不过因为一直在聊你的事情，你在与不在也没关系啦。”
“是……是么？”
我猜我笑得一定相当难看。这女人怎么回事？故意在我面前说这种事情来挖苦我的么？
说实话，我有点儿无名火起了。也许是因为我被当成了一块用之即弃的抹布，存在目的只是完成苏碧织的目的。而苏碧织帮我报仇，还是公主大人好心为我求来的情。被人利用倒不算什么，只是情感的落空叫我十分难受。
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想真心拯救我，就不要给我一线光啊。会让我理解错的，不是么？
“——所以啊，严诚同学，你可要和ED男一样快点干掉那个白痴马啸，把自己从便池里拉出来。这样我才可以在三个人聊天的时候正大光明地解释说‘这两个人是我的朋友’啊。”
“——”
我的喉头哽住了，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才的一切负面情绪都远去了，被吹走了，消失不见了。我根本没有想过苏碧织会用这样的词语称呼我。甚至于说，在我臭名昭著之后，她是第一个对我说出“朋友”这个词的人。
我之前不是没有朋友。而是人们在学校里不可能不被其他人影响。如果你被同学里的活跃分子拉走，以一种神秘且傲慢的语气说:“你不知道么？那个人啊……你怎么还和他说话啊？”而那位活跃分子背后是全班乃至全年级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际关系时，你也难以选择——
选择我。
我明白他们的苦衷，我可以理解。我当然知道一个森林和一棵树到底该如何选择——之前的我也一定会这么选。
正因如此，我才会更加地为苏碧织这句轻飘飘的、夹带着些许不和谐因素的鼓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也正是这个一点儿也不可爱的苏碧织、这位性格恶劣到难以形容的校花，也是头一个看出我的反抗的人。这样一来，这位侧着脸喋喋不休地炫耀着顾小小的可爱的校花竟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亲可爱。
“谢、谢谢你。”
我尽量平静地、郑重地向她道谢。
苏碧织则是以一副惊讶的表情停住了话头:
“谢我什么，严诚同学？如果是复仇的话大可不必，因为我做出过承诺；但如果是感谢我向你描述了小小可爱的万分之一，那你还算有些可取之处——”
“我是谢，你把我当成朋友。”
“朋——”苏碧织愣住了，随即夸张地笑了起来，“朋友？啊，我的确这么说过呢严诚同学，但你肯定是有一些误会:你就像是附赠品那样，是我得到了小小的可爱附带的垃圾袋之类的东西，只不过是本小姐大发慈悲，没有用你套垃圾箱——”
“无论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
苏碧织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她一向含着强势的嘲笑、讥讽与轻蔑的目光一下子错开了:她开始看着我手边的咖啡杯。
“严诚同学，你还真是超出我想象的变态哎。你是抖M么？被人当成垃圾袋还能笑的那么开心。不要那么笑啦……很怪的。”
苏碧织小声吐出最后几句话，好像含着什么东西。
“谁会因为被当成垃圾袋开心啊？我是——”
“这位客人～本店要打烊了哦。只点一杯咖啡，女伴却换了两个，你脸皮还真是厚呢，诚哥哥。”
一股硬生生的、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了我，我的小腿挨了重重一脚。
“余小笙，你？！”
“这一脚，是为了惩罚你这个脚踏两条船的大白痴！哼！”
余小笙火气很大地离开了。
“小诚啊，你还是快点回家吧。你再呆在这里，小笙可是会哭出来的。你还是明天自己来吧。”
“妈，您说什么呢！”
余小笙叫了一声，又叽叽喳喳把老板娘推走了。
“好了，我看我们也该走了，严诚同学。我还有很多东西要给你看呢。”
只是一转眼，苏碧织就恢复了神气:她背上了书包，快步走到了吧台前面，微笑地和毫不客气瞪着她的余小笙对视着。
“真可爱呢，这孩子。”
苏碧织从书包里翻出手机。
“那么，一共是多少钱？除了严诚同学一开始点的那杯咖啡之外？”
“那个姐姐的份是要诚哥哥付的。”
“对啊，还是我替文杏——”
苏碧织转脸看着我。
“严诚同学，你把喝掉的两杯付了就好。”
苏碧织浅浅地微笑着，“至于文杏的份嘛，还是我来比较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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